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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妈丫头跪了一地,花厅正中端坐着弥勒佛一般的遏必隆,见她回来,便是一句“去哪儿了?”
“阿玛!”东珠笑嘻嘻地上前请安:“这么晚了,阿玛还没歇息?”随即又指着满屋子的人喝道,“你们哪个大胆妄为的,做错了事惹我阿玛生气了,还不快出来领罚!”
“还有谁?这府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惹我生气?”遏必隆见她煞有介事地装腔作势,不由真的恼了起来。
“东珠是阿玛手心里的宝,怎么会惹阿玛生气呢?”东珠从桌上拿起一片芙蓉糕就往遏必隆嘴里送。
“你这孩子……”遏必隆一把将嘴边的糕点推开,“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说等我回来好好商议商议,还一门心思往外头跑,都是你玛嬷把你宠坏了,太不知分寸了!”
东珠还未搭言,门口响起了铿锵的声音:“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一位身着华美锦缎描金绣凤滚边旗袍,仪态庄重的半百妇人在儿媳遏必隆夫人和侍女们的簇拥下正端然立于门外。
“额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把您老人家给惊动了。”遏必隆立即起身上前行了家礼又把母亲让到内室。
遏必隆的母亲便是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妹妹,孝庄太后的小姑子,和硕公主穆库什。此时怒气冲冲地瞅着自己的儿子训道:“东珠又怎么了?去了宫里好几天,才刚回来,你就训她。这孩子一向乖巧,眼瞅着年纪大了要许了人家,我这心里正难受呢。你可倒好,偏拿她来骂!你也不想想,她还能在家待几天!”
“玛嬷。”东珠连忙上前窝在穆库什公主的怀里,“还是玛嬷最疼东珠了。”
“额娘不知道,宫里原是撂了牌子,可是刚刚内务府又派人来传旨,说是定了咱们东珠为昭妃。儿子着实惶恐!”遏必隆挥了挥手,让满室跪着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什么?”东珠听了也大吃一惊,明明是使计装病混了过去,终审的御前遴选都没露面,怎么还能选上自己,“不是定了芳儿了吗?”
“是,是定了索尼家的芸芳,她是皇后。这不,还定了两妃,一位是咱们家的东珠,还有一位便是佟家的锦珍。”遏必隆的夫人从旁说道。
“凭什么是芳儿。我的东珠不做皇后,他一个奴才家的丫头能当皇后?我看布木布泰是老糊涂了。我明儿一早便入宫找她说理去,还真当自己是老佛爷了!想让我的孙女入宫也行,除非当皇后。否则,就得撂了牌子,婚嫁由我!”穆库什公主大怒。
“额娘。”遏必隆从未见母亲如此雷霆,只得从旁宽慰。
“是啦,她是想让她的孙子享尽齐人之福。索尼那老东西是首辅,她得拉拢。佟家的丫头,不过是为了消恨,夺走佟家一位太后,再赏给佟家一个皇妃。咱们东珠……她自然知道,什么四全姑娘,什么蒙古格格,这一届的秀女中,除了咱家的东珠,别人算个什么。她是怕再走乌云珠的老路,所以要把好的都留在宫里。”穆库什公主气愤难平,絮絮叨叨搂着东珠说了一大车的话。
遏必隆面色铁青,与夫人对视之后没敢多说一个字。
第三章当时面色欺春雪
慈宁宫花园北侧的延寿堂内,临窗的炕上铺着大红毡毯,摆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天气才刚转凉,苏麻喇姑早已命人将秋香色金钱蟒条坐褥换上,又将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这样人坐在上面自然是既舒适又暖和。
此时,紫檀雕云纹的炕桌上放着两个金属珐琅彩绘茶杯,上面还冒着徐徐的热气。而对面相座的两人,皆面色沉静,冷若冰凝。
太皇太后一手捻着佛珠,一面打量着穆库什的神色,并不急于搭言。
她气定神闲的态度在穆库什看来更加气恼,多年风霜与坎坷在穆库什的脸上无情地留下了痕迹,让她看上去比太皇太后布木布泰要老上十来岁。
“阿什,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太皇太后凝视着穆库什那布满皱纹的眼睛终于开口了。
“二十年。”穆库什冷冷地应着,“兄长走后,二十年没见了。”
“二十年。”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这二十年里,发生了多少大事。太宗皇帝驾崩,我们孤儿寡母从奉天入关,战战兢兢地来坐这汉人的江山,福临在危困中登基……偏又早逝……又到如今的当今皇上。这中间经历的大喜大悲、国丧家丧,你都没来。阿什,告诉我,是什么让二十年都对我避而不见的你,今天天没亮就来我这慈宁宫了?”
“太皇太后,我的好嫂子。你精明了一辈子,不知道我今儿为什么来找你?”穆库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双鬓已染银丝的她虽然面上的皱纹没有自己的多,可是分明已经是暮年秋色了,只是那份从年少时起就具备的从容与优雅未曾有丝毫的改变,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冷酷与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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