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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得早,而你自幼体弱多病,父亲便常望着你犯愁。我便表现出对岐黄之术颇有兴趣,入了药庐拜了师傅,渐渐竟也乐在其中。
或许,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可还记得五岁时,跌倒在雪地之中,有人将你从雪地里抱起?你那时犯着眼疾,错认是我,唤了他好几声哥哥。
那人实则是苏家的客人。他留下许多药理方子,皆是当世难寻的失传古方,不仅对你病情改善良多,于为兄医术也大有进益。那人离开蓬莱时,还为你取字“木谣”。他来时无踪,去时也无影,而神光清湛,风姿卓然,父亲与我皆猜测,大约是哪处的仙者。
还有不曾告诉你的一件事。你十岁时,为兄曾做过一个梦。在那梦中,你像极了你,又极不像你。我知道这样说很是怪异……或许换句话说,你大抵,堕入了魔道。
梦中,我的妹妹,杀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那样地冷漠、狠毒。曾经富有共情力的你,那个时候,却对不论多么可怕的伤痛都视而不见,哪怕那伤是在自己的身上……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可是线有断裂的一天,傀儡也有遭到焚毁的时候。
我也梦见朝夕之间,蓬莱覆亡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一条条河流淌入海中,整片海成为一片腥臭的血海。那梦是如此真实,我惊叫着醒来,尚且浑身冷汗骇然不止。同一时,父亲也做了一样的梦。我们都是极信命的人。知晓这世间终究有所因果。故而尽管你根骨绝佳,父亲始终没让你学习仙术。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就像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在发展。
尽管每一年都要派出数百岛上精英,前往无涯海布阵作法、加固结界,可犹如命中注定的一般,父亲与我,终究无法阻止灭顶之灾的到来。
我也曾深恨苍天:如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世人如蝼蚁一般无能为力,又何必要降下那样的预知与启示?这苍天,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冷漠地旁观着,人们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殊死搏斗,它却当作是一场必定会惨败于命运的闹剧。
如此残忍的道理,或许不该这样草率地倾授与你,但是枝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所限度,我们都应该早一些看清。
好在,那个梦还是有所作用,至少,你是唯一的变数。
离开蓬莱,进了云归,就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哥哥,也没有父亲,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聪明的人都知道,天赋是最误人的东西,所以哪怕人人都夸你可造之材,也需得脚踏实地。而护好那个东西,可保你性命平安。
云归或许可算安稳之处,但有时候隐患就潜藏在身边,切记万事小心。信任与依赖往往是容易成为软肋的东西,你若轻易交托出去,就相当于把刀递到了那个人手上,而把胸膛向人敞开。
所以,枝枝,千万不要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你身子骨如今已痊愈的七七八八,我思来想去,当年的那人,极有可能也在云归。若有机会,便千万求得他庇护,好事修炼,莫再卷入争斗纠葛之中。至于报仇的事情,交给哥哥来做就好,枝枝,我与父亲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盼你平安。
现下雪落得愈发急,为兄正欲赶赴仙都。若乘人间的马车,需得七日才至。身上衣物并不单薄,枝枝无需担忧。这些日子为兄心中有些猜测,却始终无法证实。蓬莱的结界怎会那么轻易就毁坏?又为何那么巧魔族偏偏就在那日大举进犯?赤目犼近日现身金陵,我要去寻找真相。
枝枝,且待我回来。每月十五,我会往云归寄去书信。倘若……有一天音讯全无,枝枝也不要挂念,便当哥哥云游四海,终于得偿夙愿了罢。从前对你十分严厉,自你十岁起便在各种小事上挑剔刻板,今每每想起,总觉后悔。
可那些严苛的教导背后,为兄也常常祈愿,盼着吾家掌上明珠,早日长成窈窕淑女,配一如意郎君,美满此生。
仅致此信,以期再会。
兄
木卿
……
木谣攥紧了信笺。
仿佛积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与阴翳,在一点点消褪。虽然她仍在厚厚的茧中彷徨挣扎,可已不再是漆黑一片。她从丝丝缕缕渗入的光芒中,找到了无限的宽慰与勇气。
那片光芒里,站着她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原来他们一直温柔地守望着她,向她展露出温暖的微笑。
她曾以为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末路穷途。可直到继续行走才发现,原来前进的路上,仍有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在等待她去拾起。
终有一天……
她会重新拾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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